说回长公主这边,自从杜氏夫妇都去偏院以后,大家也歇了玩闹的心思。等了好一会也没有消息传来,杜家人便提前告辞了。杜晴若还惦记着她爹娘和那个方姑娘,闹着不肯离去。众人以为她想念自己的父母,便哄她睡醒了爹娘就回来了。她又不能说出自己真正的意图,只能被锦青抱走了。

    回到房间后锦青要哄她入睡,她无论如何都睡不着,强撑着希望能听到好消息,然而小孩身体熬不住困乏,她还是迷迷糊糊地睡去了。

    等到她第二天醒来,发现父母都睡在身侧,他们看上去十分疲惫。虽然很想知道结果,但是她也不忍叫醒他们。

    曾慧云平时为人十分自律,虽然她睡下没多久,还是按时醒来,看到女儿趴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。杜晴若看她醒过来,十分欣喜,刚要开口问她,却发现她脸色晦暗,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。

    她软软地环抱着她娘,想要给她一点安慰。“大姐儿。”曾慧云回抱她,声音沙哑,似乎还有些哽咽。昨晚经历了生死,她现在还不是很好受。

    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年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逝,自己却无能为力,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。还有那个婴儿,自己亲眼目睹他的出生,还亲自给他喂奶,然后就被人抱走了,她也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命运何去何从。今日醒来后看见懵懂的女儿,心中酸楚更甚,她把女儿抱得更紧,“我的大姐儿,你以后得好好的。”

    昨晚她和丈夫送走了方博士后,又送走了那个孩子,相互搀扶着回来。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被握出了淤青,身上还沾了不少血迹。他们二人怕吓到孩子,强撑着洗漱过后才休息,而且沾头就睡。

    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,应该是下人们开始收拾行李。经此一役,众人心里都不甚爽利,这次行程只能草草结束,提前打道回府。

    等到夫妻二人醒来,又再次向长公主一行辞别,终于踏上归程。不同于来时的兴高采烈,回程的马车上一片沉默。杜启明没有骑马,而是坐在车里休息。他不像曾慧云那般直面生产的凶险,心里更多是担心方博士,还有对舅舅感到抱歉。

    杜晴若有心想知道昨天的情况,却发现夫妻俩沉默不语,只能干着急。

    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结果。

    回去后杜老夫人把他们喊去问话了一番,消息自然瞒不住杜家众人。杜晴若从侍女的口中听到了不知转过几手的消息:孩子活下来了,不过被接走了;那姑娘熬不住,去了。她们未曾见过那位方姑娘,只是把这件事当作一个茶余饭后的八卦来谈,更何况牵扯到皇家,更为这个八卦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。张嬷嬷知道后,对她们说了一番重话,让她们不要随便非议皇家事情,众人从此对此事三缄其口。

    但是有一位话篓子的爹,杜晴若还是得到了更多后续,原因是杜启明被叫舅舅喊去教训了一顿。

    虽然徐恺把方博士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,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,何况当天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,宫里也知道是杜启明把人带来。虽然他们本来也不甚在意方姑娘的去留,但到底还是杜启明僭越了。徐舅舅担心宫里会对他发难,连夜进宫求情。当朝皇帝是他大舅子,与他素来交好,而且荣帝也不是气量小的人,觉得此举也无大碍,便答应不再追究。又提到了曾慧云此次的功劳:“这次杜夫人保全孩子有功,按理当赏,如此一来,便功过相抵吧。”又提点他好好教育自己的外甥,年轻人血气方刚,为人仗义是好事,但凡事应该多为家人考虑。这也算是敲打了。

    徐恺把杜启明喊去公主府,先是训斥他行事鲁莽,然后又责怪他为何不提前与自己通气,那样也好掩护一二。杜启明知道自己闯祸,又牵连到舅舅,当场就跪下了。

    徐恺让他起来,又提醒他:“以后行事前记得三思,你现在也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,应当多以家人为先。”杜启明连连称是,并再三保证不会再犯。

    徐恺看着他离开的身影,心中很是惆怅。这一辈孩子里面,杜启明跟他最为相像,不论是相貌还是性情,都像足了自己年轻时的七八分,就连自己的亲儿子徐敬之也不能比肩。

    当年,徐颖生产之时,杜寒山因为去外地处理商铺事宜而未能赶回,是他守在门外等待这个孩子的出生,他也是这个孩子看到的第一个男性长辈。后来,他亲自给杜启明启蒙,教他读书写字。他还记得自己上京赴考之时,小小的孩子是如何抱着自己的腿喊“舅舅别走”。再后来,孩子长大了,徐恺也是常常给他写信,勉励他学习,还给他寄去许多名家经典;知道这个孩子喜好算学,又给他搜集了许多算术孤本。等到了外甥要成家之时,他也亲自为他挑选良家淑女,还给他取字“子越”,希望他能超过自己,“越”又同“悦”,他更希望这个孩子平安喜悦。

    他曾与妹夫约定,若是杜启明入朝为官,他这个舅舅一定会为他保驾护航。他虽然是舅父,但操着更多父亲的心,当年走过的弯路,他不希望这个孩子再走一遍。

    当夜,杜启明又把话转告妻子,并深感歉意:“听舅舅的意思,本来宫里是要给你封赏的,毕竟这次全靠夫人劳心劳力才能保全孩子。因为我的肆意妄为,倒连累了你和舅舅。”

    曾慧云刚刚经历过人生的悲欢,又体会到皇家的无情,对封赏一事不以为意,还反过来安慰他:“方家父女都是可怜人。我们夫妻一体,换做是我,也会这般行事。”她的丈夫为人仗义,大是大非前能跟随本心,这点才是她最看重的。